2011年6月10晚,广州市以东的新塘镇,爆发民工暴动事件,逾万在穗四川民工增援新塘,捣毁店铺、焚烧警车、袭击派出所,以致本地人纷纷武装自卫,而当局则出动装甲车和数万武警弹压,封锁107国道。民间政论家笑蜀说:
‘新塘为世界牛仔裤之都,全球每三条牛仔裤中,就有一条出自新塘。但年初迄今,新塘牛仔裤生产线,居然停工一半。大批农民工失业,但又不可能返乡——他们都属于80-90后,多数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故乡。他们现在所驻足的城市,才是他们的栖居地,然而,这城市的大门却对他们紧闭。他们就成了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,无根漂流的游牧一族。换句话说,他们是社会排斥的受害者。他们年轻,他们有活力,更重要的是,他们有梦想,他们从小生活于城市社会,了解而且强烈向往城市,但是,尽管他们使尽浑身解数,他们中的大多数,仍然不得其门而入,梦想注定碰壁。因为制度安排,本就没有给他们的梦想预留空间,即本就没有为他们在城市社会预留一席之地。’
2017年底北京大兴新建二村发生火灾,烧死19个农民工,而北京市当局借此理由,展开一场驱赶“低端人口”的大清理,在零下四度的寒冬,三天内赶走两百万人。有一篇《北京,你真的太残忍!》如此控诉:
‘要不是当年这些“低端人口”的父辈、祖辈,为你们上代人舍死忘生地去打天下、争江山,献青春,献儿孙,去充当“人海战术”祭坛上的生灵,你们能有今天的锦衣玉食,高官厚禄吗?要不是这些“低端人口”忍受着低工资,低福利、低人权(乃至无人权)的状态,食粗粝之食,衣牛马之衣,睡工地,住工棚,任烈阳、低温的折磨,在安全措施十分欠缺的情况下,拼了命地去干,你们的座座摩天高楼能拔地而起吗?你们的“鸟巢”,“水立方”难道是马克思、列宁先生赠送给你们的吗?要不是这些“低端人口”成天不怕脏,不怕臭,不怕苦,拿最少的銭,干最苦、最脏、最累的事,你们那北京要不了一个月就会垃圾如山,臭水满地,你们还有脸去外国人面前吹嘘夸耀什么“美丽的首都”,“美丽的中国”吗?’
继三大弱势群体(农民、农民工、下岗职工)之后,还有第四大弱势群体“蚁族”,是“大学毕业生低收入聚居群体”,他们受过高等教育,主要从事保险推销、电子器材销售、广告营销、餐饮服务等临时性工作,平均月收入低于两千元,绝大多数没有“三险”和劳动合同;平均年龄集中在22—29岁之间,九成属于“80后”,主要聚居于城乡结合部或近郊农村,形成独特的“聚居村”。号称九十万北京“蚁族”中的靳凡,2007年本科毕业后来北京闯荡,第一份工作是一家网站,他住在南五环月租270元的小平房,一张床,一个桌子,一个电磁炉,冬天屋内没有自来水也没暖气,洗菜、洗衣服都要去外面;每天上班都要先坐快速公交再转地铁,晚上经常能在地铁上睡过站。海淀区有个最边缘的村子叫唐家岭,本村居民只有三千人,却涌进来四五万“蚁族”。中国每年大学生毕业在六七百万之间,社会无法消化,使之成为软弱无助的个体,游弋在求职、低薪、失业、城乡之间;也有研究认为,“蚁族”其实就是“穷二代”,百分之五十以上来自农村或县级市,他们怀抱强烈“翻身”欲念在城市挣扎,岂肯返乡?
这些“蚁族”,又大多是苟活于“P2P”网络借贷平台的金融蚂蚁,2015年中国估计有三千多家“P2P”,涉及金额数以千亿,却常常平台暴雷,被挤兑倒闭,制造大量金融难民,2018年秋杭州p2p受害者王倩留下遗书说“三观全毁”,上吊自杀。
这则新闻叫我在脸书上感慨:
岁月静好死掉了
倘要觅一句囊括三十年、又令朝野均肯收单的话语,
大概非此句莫属:岁月静好。
岁月静好曾是岁月的一句娇嗔。
三十年盛世,恍然只是岁月静好的一扭腰肢。
岁月静好是草民微薄的愿景,而公仆的服务费用已经是一亿元起步。(注)
岁月虽然静好,北上广不相信眼泪,京津冀得有个好肺;
“静好”话语的宠爱族群,是如今的九零后和零零后,
体制太乐意塞给民间一个免费的岁月静好,
而民间也不会拒绝一个镜月水花的岁月静好;
岁月太静好,杭州p2p受害者把自己挂在了树梢,
而阿姑村的杨改兰,毫无“静好”之感,才下手杀掉四孩再自尽;
岁月静好是体制与民间共谋的一种矫情。
是我们唬弄了岁月,还是岁月忽悠了我们?
一个油腻中男留下的颇耐岁月的鸡汤话语。
(注:贪污一亿元者:河北一贫困县委书记、一水利官员;湛江市教育局长、医院院长、能源局长;天津市公安局长;杭州市房管局长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