鲁迅在“五四”时代喊过一声“救救孩子”。晚清有“弃婴塔”,因为重男轻女的传统,民间常常把刚出生的女婴,扔进此塔,不管是健康、残疾、是活是死,扔进去的都活不了。堆积的女婴尸体,会有人来清理。直到西洋教会建育婴堂,在大门上开个抽屉口,任弃婴者将婴孩放入,由教会养育,由此弃婴塔才消失,上海至今还有一条马路叫育婴堂路——到今天在西方又延续成“领养”。我举此例,说西洋教会积德不是重点,而是说中国传统虽鄙陋,至少还有“弃婴塔”,进入现代之后毋宁更异常的残酷。
宁添十座坟,不添一个人;
谁不实行计划生育,就叫他家破人亡;
该扎不扎,房倒屋塌;该流不流,扒房牵牛;
喝药不夺瓶,上吊就给绳;
宁肯断子绝孙,也要让党放心……
涂写在无数村庄泥墙上的这些标语,显示了一个比文革还要暴虐的时代,从1979年到2015年,中国政府宣称,“一胎化”政策减少了4亿新生婴儿——也就是说,这个政策杀掉了4亿婴儿。
中国人,尤其是十亿以上的农民,血腥土改、高征购搜粮捆绑、大饥荒人吃人、文革清队血淋淋,他们都没敢怎么样,只有“一胎化”,让他们跟这个政权结了仇,他们说:计划生育叫我们断子绝孙啊!
中国政府早在1971年制定的“两个正好”的生育政策,到1980年已经将总和生育率从5.81降到2.24,人口出生率高速降下来了;也就是说,一家生两个孩子,到2000年也能把中国人口控制在12亿以内。但是,“一胎化”的1981年到1990年,总和生育率是2.47,说明这个政策完全无效。而且,这个政策还导致了人口老龄化和男女比例严重失调两大问题:
二十年后中国将出现四亿多老无所养的老人;
二十年后中国将出现四千多万壮年光棍。
所以一胎化政策,是现代中国最严重的、动摇国本的战略失误。这个政策的产生机制更荒谬。撰写《独生》一书的美籍华裔作家方凤美指出,中国厉行一胎化,是1980年邓小平要实现“20年后(2000年)GDP跃升4倍达1千美元”目标,专家告诉他达不到,除非把分母缩小,即人为压缩总人口,而出这个主意的,竟是军方科学家。她写道:
‘当时文化大革命才结束4年,中国社会学者、人口专家不敢讲话,声音无法进入讨论,只有国防科学家最具话语声量,国防工业又男性居多,以为“一胎化”执行后,若人口下降比率过多,调整数字、让人民再把小孩生回来就好,他们没想过社会不是说改就改,最后决定一胎化政策关键学者,竟是火箭工程师出身的宋健(时任国务委员,后主导三峡大坝兴建)。’
这个荒谬政策的反人道性,更令人发指。1983年中国进行了5800万例计划生育手术;2000年达到8600多万例绝育手术;这一年全国二点四亿育龄妇女,有百分之四十八使用宫内节育器、百分之三十六左右进行了输卵管手术结扎,永久绝育。这些数字的背后,是无数的计生暴行和民众血泪,这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有组织地侵犯女性的基本权利,全世界空前绝后。
中共首脑将活人当作死的数字拨弄,不止一次了,上一次是毛泽东狂想“大跃进”、“人均亩产万斤”,饿死了四千万人;这次是邓小平拍脑袋要“人均千元”而强压人口出生率,活活消灭了四亿婴儿,人世间有何种恶魔可以与之比拟?
中国的现代化,不是比晚清的“婴儿塔”还倒退吗?1918年鲁迅喊了一腔“救救孩子”,是不是白喊了一百年?
中国膨胀成“世界第二大经济体”、外汇存底第一、富豪多得叫外面乍舌,但是国人高中毕业的比率,低于巴西、阿根廷、墨西哥、南非,农村孩子只有37%走进过高中校门。美国斯坦福大学发展经济学家罗斯高(Scott Rozelle),穷三十三年之精力,做中国农村田野调查,他的结论是,中国农村儿童智力低下,有三大杀手:
1、他们至今只吃得上米饭、面条、馒头,肉类、水果、新鲜蔬菜稀缺,他建议中国政府给农村儿童提供维生素,那是最快最安全的铁元素和矿物质提供之途;
2、农村儿童27%贫血,体质虚弱而导致认知能力下降,不能集中精力,还有25%近视眼,看不见黑板;33%肚里有蛔虫,妨碍发育;
3、农村文化贫乏,没有足够刺激婴幼儿的事务,这使得他们跟城市儿童相比,不仅从娘胎里就吃亏,出生之后直到四岁,智商都低于城市,输在起跑线上,儿童在三岁,脑子已经定型。种庄稼、上工厂流水线,都不需要很高的智商,但是未来科技发展,对劳动力素质的要求更苛刻,对中国而言,这不仅失去了先机,也是一个社会公平问题。
蝼蚁
〇八年奥运会结束后,中国盛世马上开始逆转,股市跌到1900点以下,楼市下跌潮也从广东传到了北京、上海;珠三角、长三角、山东等地的企业开始大面积倒闭、减产、裁员,外资企业撤离中国,工人失业,大学毕业生就业艰难;失去工作的农民工开始返乡。在经济衰退、失业、收入减少、生活水平下降的情况下,民众心中积压的不满情绪,稍遇火星就爆发冲突,遍地干柴烈火。
接下来〇九年,又到了逢九的年份——59(大饥荒)、69(文革)、79(九一三)、89(六四)、99(法轮功),“中国逢九必乱”这类谶纬式的东西,连西方人也相信起来,〇八年美国专栏作家吉姆•曼恩(Jim Mann),在洛杉矶时报他的专栏里就说,翻开中国大陆的近代史,“逢九必衰”是一句口耳相传的谶语,其并非迷信,蕴含着“其来有自”的道理。
中国农民工大约有两亿三千万,正是“全球化”获取丰厚利润之最低端的廉价劳动力,他们的血汗结晶,便是“中国起飞”之大规模基础建设、城镇化和“世界工厂”。全球经济萎缩,处于产业链下端的中国,大批劳动密集型中小企业关闭、破产或停产情况,万千农民工失去工作,工资拖欠,踏上返乡之路。此情形颇与晚清相似,太平天国的肇始,即在鸦片战争十年之后,因通商口岸开放,使广州北上的传统贸易路线改道,大量的挑夫失业,与被遣散的乡勇合流,落草为寇,而邻省广西的民间秘密结社的三合会,早已在社会破败之中复燃,由此结合便产生了爆炸性。但是当下中国的情势跟清末最大的不同,是朝廷民间的强弱在霄壤之间,晚清积弱自咸丰算起,已近百年,而中共却正在国力极强盛的时期,对突发事件的应变能力很有效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