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他提出的问题。一直要到此书的最后两三章,作者在劳改队接触到政治犯秘密结社的问题时才被挑明。历史学家、政治学家们至少可以从这些真实的故事去理解,在极端高压治下,中国秘密结社的背景、意识形态以及活动方式。
看完这本书,我对书中提到的政治犯,那些身影,冷峻的表情,死刑之前的绝望或失望,都久久不能忘怀。作为一名人权律师,这些年,我在大陆接触了很多类似的政治犯,有些朋友至今仍然关押在监狱,有的朋友则失踪多年,有的朋友已经过世。对类似的表情,乃至他们的性格、动作,我都太熟悉了。他们的品质、学识,以及信心和不屈服的品格,都可以说是这个民族不朽的精灵。
我甚至惊奇地发现,书中人物的言语、动作、神情,都不会让我感到很陌生——即使历史如此残酷,但这种政治犯的气质似乎还是被一代一代人传了下来。就像我认识的那些中国政治犯一样,他们表露出的自信,对历史的洞察感,以及对于专制的极度反感,都和前辈出奇地相似!
惨烈的狱中政治犯之死
在中国,一些民间人士谈起南非总统曼德拉,会调侃说,如果曼德拉生活在同时代的中国,恐怕就会死在监狱中。确实,政治犯的待遇,会因当权者的残酷程度而不相同。书中杨小凯所遇到的政治犯,就遭遇了最残酷的镇压——枪毙,这也是政治反对者面临的最极端处境。这也让我认识到,极权体制的本质之一,就是不能真正容忍异议的存在。
杨小凯的书中写到政治犯张九龙之死:
"1970年的一打三反运动中,张九龙不幸成为受害者。那次运动中,所有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的政治犯,全被从劳改单位拉出来,立即执行死刑。我是从张九龙的两个同案犯王少坤和毛治安那里听到这个消息的。我当时正在挑土,扁担从我肩头滑下来,恐惧、仇恨和悲痛使我直想呕吐。那天后我多次想象他临死前的形象,很长一段时间,我的脑海不能摆脱他的面孔,他下棋时忧郁、专注地拿起一个棋子的形象,接着又是预审后他那苍白冷酷的面色。"
杨小凯写到曾组织"民主党"的政治犯粟异邦之死:当粟被宣布死刑后,被公安人员厉声问道还有什么要说的时,粟异邦的回答使所有人都大吃一惊。"我反共产党,却不反人民,反共产党是为了人民,人民反对你们。""'闭住你的狗嘴,上死镣!'办公室传来叮叮当当的铁镣声,接着是锤子钉铆钉的声音。声音是如此清脆,深重,划破寂静的夜空,使人惊心动魄。"
"他(指粟异邦)那天还不等(公开)宣判完毕,就在东风广场十几万人面前突然大呼'打倒共产党!打倒毛泽东!'。我们对发生的事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,只见粮子们(军警)都朝他跑去。我在他的身边,渐渐看清了那场景。他被上了死绑,头很难抬起来。但是他却拼命昂起头来呼喊。这时几个粮子用枪托打他的头,他的声音还没有停止。有个粮子用枪刺向他的口里,顿时鲜血直喷,但他还在奋力挣扎。这时另一支枪刺插入他的嘴中,金属在牙齿和肉中直绞的声音使我全身发麻,还不到宣判大会结束,他已死在血泊中。"
杨小凯遇到的另一位政治犯叫刘凤祥,是原湖南日报主编,他们在狱中成为好友,他对杨小凯影响巨大。他在书中写道:
"(死刑)布告上说雷特超、刘凤祥为首组织反革命组织中国劳动党,煽动上山为匪,妄图颠覆无产阶级专政。这对我无异于听到一声晴天霹雳,一阵悲痛从我心中涌起。我问苍天,为什么这么优秀的政治家,这幺正直的人却被残酷地杀害?最可悲的是,当局像在干一件暗杀的勾当,绝大多数人不知道刘凤祥的政治观点,甚至不知道他是谁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