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3年5月27日,闵永星结束了“吃闲饭”的日子。老板“霸道”提醒他,伤好了就要上班。“开工”第一天,他再次被叫到办公室,签下了一张5万元欠条,是他看病做手术的花销。
公司的工作室位于大楼3层,他被分配到的部门叫“精聊组”(精神聊天部门)。这个部门一共有24个小组,每组10人,每个小组有一个组长。此外,精聊组共有4位总监,每人负责管理6个组。负责管理总监的人叫“大鸟”,再往上就是公司的领导“霸道”。请他喝“虫草茶”的大姚,则是整个园区的负责人,公司的物业费、房租等费用都要交给大姚。
“上岗”后,闵永星拿到了一部工作手机,并且得到了一个花名——“王林”。在园区内,大家彼此称呼花名,仿佛彻底换了一个身份。
闵永星告诉老板,自己不会摆弄电脑和手机软件,“这个工作干不来”。但老板安排组长,手把手教他操作流程,并发了聊天中常用的“话术手册”。
他的客户都是女性,聊天中,他的“人设”是一名退役军官,“先聊感情,再骗对方投资”。闵永星说,他的“好友”多数是公司买来的,在此之前,已经有“前端”的人和“好友”聊出感情,他们接手的时候要先阅览前面的聊天记录,由于话术、语气类似,手机那头的“好友”根本察觉不到已经换人聊天了。
“精聊组”也被称为“快杀组”,一般三天左右就会“收网”,除了这个部门外,还有负责长线诈骗的“资金盘”部门,“那个组的客户资金实力更强,一般会在一个客户上花费三个月甚至半年的时间才会收网”。
闵永星说,他会刻意把生意谈黄,“我觉得一旦骗到手,这辈子可能真的无法回头了”。
园区里的作息时间限定,每天早晨7点40起床,15分钟早饭时间后,就要坐到工位上开始工作,开工前还要一起高喊公司的口号,“公司的名字经常换,我已经记不清了”。再次离开工位的时间是中午12点,届时大家可以去食堂吃饭。闵永星一天的活动量就只有工作室往返食堂的300米路。
“从缅北出来的人一眼就能被认出来”,闵永星说,由于长期的驯化,这里的人彼此很少交流,很少对视,“假如你从身后拍了一个人,他转身的速度都是缓缓的”。
在公司,所有人的业绩都会被公示出来,由于一直零业绩,闵永星的名字被画了很多个圈圈,“像个大圆球”。到了月底,公司会按照个人累计的获利金额按比例分配收入,“新人的话,赚了100万,可能才分到1万”。
据闵永星了解,即便赚了钱,老板也不会发现金,而是发一张卡,可以在园区里消费。园区里的消费水平是“一盒泡面50元”、“一瓶可乐50元”。如有哪位员工业绩好,拿到了5万以上的酬劳,那可能会被组长“邀请”去纹身,纹一只手是2.5万元,纹全身是10万元起。
作为新人,第一个月没有业绩可以原谅,到了第二个月,就要遭受体罚。在闵永星的讲述里,办公楼的4层是专门用来体罚的地方,整个楼层目测有上千平米,他多次被带到那里,被人用PC管抽打,“身上常是青紫的”。
“上班”的时候,如有机会,闵永星会告诉“好友”自己被困在诈骗集团,并让对方帮忙联系朋友和亲人。今年已经44岁的闵永星离婚后,孩子跟着母亲生活,已经没有直接联系。他能联系的亲戚只有家里的叔叔,还有两个朋友。
为了防止被发现,闵永星会及时删掉违规的聊天内容,但后来公司换了一批手机,可以监控使用者的操作痕迹,自那以后,很少有人再敢私自联系外界。
三个月没有业绩是公司的底线。“到了这一步,要么被打得很惨,要么被卖去其他公司”,闵永星属于被打得很惨的那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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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次搬家,再次建起“铁皮房”
从进入园区的第一天起,闵永星就在寻找逃跑机会,但几乎没有可能。平日里,所有人都不能靠近焊死的窗户,园区里外有几百个持枪的保安,若敢越过雷池半步,保安很可能开枪。
闵永星也想过利用缴纳赎金的办法脱身,但在此之前,公司里曾有过交了钱也不放人的先例,最后不仅人没走成,反而赎金越交越多。
第一次逃跑的机会出现在2023年10月。当时,瓦邦勐能县迎来了一次针对电诈行业的大规模打击行动。
根据佤邦新闻局媒体2023年10月14日的公开报道,当时,佤邦司法委干警与驻地部队官兵通力合作,在邦康、勐波、勐能三地一举端掉20多个电信网络诈骗窝点,抓获涉案人员2680人。其中,包括2350名中国籍人员,查获电脑1370台,手机5207部。
彼时,身在电诈园区的闵永星并不知道外界的打击行动。但他清楚记得,2023年10月13日这天,老板询问过大家是否有人意愿交钱回家,一人25万元。据闵永星说,共有80人报名,大家交给公司的赔偿金从十几万到二十多万不等,他也报了名,但当时只能凑到2万元,最后,有60人被送了出去,他怀疑,那是公司交给军方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