遇到性格随和的客人会比较顺利,但有时候,客人会觉得太麻烦,“你连我要喝什么都听不明白,那我换个人下单。”我非常尴尬,但只能硬着头皮一个顾客一个顾客地去问。最开始做一杯酒,我还得先花30秒看一下配方,现在十几秒就可以搞定。
邮轮上的客人都会有对应的级别,在普通卡之外,单单是VIP卡就有三种类别,有的客人乘坐邮轮出行几十次甚至上百次,消费越多,对应的级别就越高。
邮轮上的豪华总统套房,仅船票钱就接近50万,住在总统套房的客人,尊贵且稀少,毋庸置疑,他们也是整艘邮轮的重点服务对象,在整个航程里,我们会不遗余力地去满足他们的需求。级别越高,也意味着他们更容易下单,动辄上千元的酒水套餐,他们要比单点酒水的客人更受服务生的欢迎。
在亚洲航线,我们常常会偶遇国内明星。怕被打扰,他们行程也比较隐秘,不会经常光顾普通客人所在的自助餐厅和娱乐场所,想要合影,就要看运气了。《泰坦尼克号》里,Jack和Rose在船上相遇并且相爱,但在真正的豪华邮轮上,他们可能连面都碰不上。
工作追星,和范志毅老师合影
在美国,邮轮出行已经非常普及,以海洋奇迹号为例,船票是每人7000元,愿意花钱邮轮旅行的客人,大多也不差钱。某种程度上,越有钱的客人,他们表现出来的状态就越随和,因为船上这些开销对他们而言不成问题,他们只需要用放松的心情去享受这个假期。
如果酒吧里没有想喝的酒水,也会很理解地接受我的建议,重新选择另外一种。我曾经服务过美国一位富有的农场主,他每天都会光顾酒吧,离开时每个服务生都会给20美元的小费。
不过邮轮对酒精安全问题非常重视,会不定时对海乘测试酒精浓度。之前就发生过一位年轻人,因为喝太多酒,执意跳海被人拦下的事情。在酒吧工作,遇到客人喝得多了,作为服务生应该及时反馈给主管,停止为客人继续调酒。
酒吧工作台
豪华邮轮都开设了赌场,这是一部分富人登上邮轮的最大乐趣所在。每天,在赌场一夜豪掷千金的大有人在,当我们把酒水送过去的时候,他们支付小费也更加大方。航线结束时,如果有客人对服务生印象足够好,离开前会单独把小费装进信封里特意交给服务生。
比办公室职场还要卷的邮轮从不缺“另类爱情”
每隔一段时间,酒吧服务生就会调整,随机分配到邮轮上的20多个酒吧里,每个酒吧的配置都是固定的,大概都是主管加4名左右的服务生。切水果、拉货、开吧、关吧……服务生分工明确,各司其职。在完成基本的工作之外,客人点的单越多、拿到的薪水也越多。
船上的服务生大多来自菲律宾、印度、印尼等国家,很多人从事这个行业已经十年以上。邮轮服务行业并不存在年龄上的限制,只要身体情况允许,就可以一直干下去。邮轮上五六十岁的酒吧服务生也大有人在,他们对工作的投入程度远超过我的想象。
开吧后,一样的排班表,从上午十点工作到下午三点,我可能刷个十单二十单,就去吃饭休息,但我的这些外国同事,会五个小时不吃不喝不上厕所一直刷单。
他们中大多数从业多年,经验丰富,在客人面前风趣幽默。当音乐响起的时候,他们会去跳一些欢快或者搞笑的舞蹈,逗笑客人,把客人哄开心了,小费大把大把得拿,基本上他们走过的地方,客人都被开发得差不多了。
同样的岗位,一个航程我一周能赚1000美元,我的一名黑人同事一周能赚1500美元,此外他一个月拿到的现金小费2000美元,所以每个月,他的整体收入最低也有8000美元(约5.7w人民币),收入是我的两倍甚至更多。
我先后在海洋光谱号,海洋奇迹号两艘邮轮分别工作了三个月左右,收入大约有10万人民币,不包括现金小费。船上的开销不大,房租水电全免、生病看医生免费、不需要通勤,也就更适合攒钱。
邮轮靠岸后,于淼抽空在可可岛旅行
船上男多女少,上船之后,我发现几乎90%以上的男服务生都会在船上再找到一个伴侣,邮轮上最不缺的就是“爱情故事”。
对游客来说,邮轮的意义仅仅是一段旅程,可是对一些海乘来说,游轮又像是牢笼,在船上一待就是半年甚至更久,几乎与世隔绝。
邮轮上的网络信号很不稳定,并且价格不菲,如果我们想要和亲友联系,要么斥巨资买网,要么在靠近港口的地方找网,即便如此,还会面对时差、网络质量等等问题。很多时候,那些耐不住寂寞、孤独的服务生,就会在船上开始一段新的感情。
很多来自印度、菲律宾或者东欧国家的男海乘,见了新来的女服务生就会主动搭讪:“有男朋友吗?”“我还在享受休假,男朋友这个岗位暂时关闭。”遇到这种问题,我常常会这样敷衍过去。
但是哪怕你回答自己有男朋友,往往还会被追问“男友在不在船上”。如果没有伴侣在船上,在他们眼里,就相当于没有伴侣,被认为可以发展成“临时女友”。
我见过一位菲律宾女生,在对方有女朋友的情况下,在船上交往了一名菲律宾男生。后来女生怀孕,但是男生不想负责,菲律宾法律又不允许堕胎,最后男生被投诉下船,怀孕的女生也只能下船,再度成为一名单亲妈妈——在此之前,她和前男友已经生育了两个孩子。
见过太多“抓马”的剧情,过去在我眼里显得匪夷所思的男女关系,现在也渐渐习以为常。
站在富人世界边缘我是可以看风景的"牛马"
邮轮好像永远不会闲下来。
登船日,6000多名游客到达终点,马上会换另一批游客踏上旅程,不变的永远是这2000多名海乘。但一个船期结束,各种肤色的海乘就会奔赴世界各地,下一个的船期还能不能分到一条邮轮上,都是未知数。想要长久、稳定、深厚的同事友情不大可能,也正因此,同事之间,打小报告,偷物料这种事时有发生。
酒吧服务生一天的工作时间有10个小时以上,如果你偷懒去休息,也许你的搭档会开心,这意味着没有人竞争,他可以开更多的单。
有一些不怀好意的服务生会投诉同事工作时长不够。躲在酒吧角落里吃东西,工作期间偷偷抿一口小酒……诸如此类问题,都可能被同事投诉。一开始我很不习惯,但工作时间长了,我发现国内职场的处世哲学在这里同样很好用——在做好自己的基础上,尝试做一名“职场老好人”,在能力范围内,多帮同事分担一些他的工作,就能很好地解决这些问题。
和酒吧同事的合影
网络信号良好的时候,我依然会和国内的朋友吐糟工作上的不顺利,自嘲:“我们都还在做牛马。”但想想每天一醒来,可能就是一个新的港口,一段新的风景,心情总归是放松的。我的内心,更愿意称自己为“可以看风景的牛马”。
尽管有时候,我需要在大太阳底下的浴场,不停地找客人开单,返回酒吧调酒,再送到客人面前,承受巨大的体力折磨;在休息无聊的时候,没有网络,我只能重复打开在港口下载的一部电影;
经历长达半年邮轮生活,会在最后几天让我归心似箭,内心备受煎熬……但沿途风景带给我的这份放松,会化解很多工作上的不如意。所有的工作都无非如此——俯下身埋头赚钱,抬起头好好生活。
2024年10月份,在结束了国内三个月假期后,我登上了飞往美国奥兰多的飞机,开始了我与邮轮公司的第二个合同。
我在社交账号上,分享自己做海乘的经历,受到了很多人的关注,也会有很多人私信给我,海乘这份工作到底怎么样?
在我看来,只要是工作就有利有弊,不可能事事顺心。判断邮轮工作适合不适合自己,还是要从自己的需求点出发。想要边旅游边赚钱、想练英语、或是低成本出国工作的人可以尝试这份工作。
对我来说,趁着年轻,奔赴大海,多漂几年,多攒钱,把这个世界看得差不多了,再去做一些自己更喜欢的事也不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