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国光:习*近*平的权力是否到达了顶峰 * 阿波罗新闻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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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国光:习*近*平的权力是否到达了顶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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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以,这样一个极权体制,它改革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?基本上我在1989年就对这个东西不再抱希望,这也是我在1989年为什么离开中国。

那么习*近*平之后有没有一种改革的可能呢?我觉得要看是一个什么样的改革。我觉得有很大的可能会偏回到邓式改革。我刚才讲精英阶层还有对通过市场和权力的勾兑体制有非常的迷恋,还会有很多人从这里面得到好处。另外一个它确实也是和国际文明主流接轨的,你要搞这个东西必须和西方国家,特别是美国、欧洲、日本,进行更多的经济交流。这个对所有精英的家人、整个的国民都有好处。我们这个民族也是特别重视物质利益的,很少有宗教情怀,很少有更多的关怀。那么这个也是因为千年的——我倒不是讲民族性就是这个样子——高压的、专制的统治把我们变成了这个样子。

因为这些因素,如果出来一个领导人说,我们回到邓小平江泽民的年代,大家还是闷声发大财。我给你们一点小小的空间,只要你不反共产党,不上街游行,那么都可以。我同时也准备好我的强力维稳体制,只要你不搞事,你搞事我就镇压你,但是给你经济的机会。我觉得回到这种可能性还是蛮大的。

但是我个人觉得这种可能性能不能持续?我们从1989到现在看到的,我个人的判断是,如果走了,用不了30年还会再来第二个习*近*平。我觉得是一个大怪圈。

我们怎么才能走出这么一个怪圈啊?如果说改革,一定是自上而下进行才叫改革。可能在习*近*平之后,我们要的已经不再是改革了。如果还是那样一个改革,我们就走不出这个怪圈。我们必须有社会的力量,民众的力量,像白纸运动这样的力量去发出另外一个声音:我们不仅要挣钱,我们要有想挣钱或者不挣钱的权利。我也有挣了钱以后,钱怎么用,是不是可以保留住……这些权利我都需要。我要权利,而不是要钱。你要知道,你有了权利你可以有钱。但你有了钱,你不一定有权利。

我觉得现在越来越体现到这一点了,如果这个社会的力量能够发出这个声音,我个人比较乐观的估计就是,假设今天晚上习*近*平真的是……上帝保佑中国,那么我想很可能中国不再是任由中央委员会那几个人、省里一些官员开一个会议,就像1970年代末那样。因为现在有这么多刚才林老师讲到民众的进步,所有的年轻人都变得牛逼,都会去要求,我要这些东西。既然习*近*平现在这样了,机会出现了,那我不能任由你们蔡奇彭丽媛或者是改革派的人来掌握我的命运!我们每个人要发出自己的声音!我觉得这个可能性是存在的,这是我最乐观的前景。

袁莉:[00:44:04]哇,这么hopeful(带有希望)的一个note(调),我们都很需要。

我们的听众问题太好了。再一个问题:请问吴国光教授,共产党一直将自己的政权合法性与经济发展联系在一起,以确保老百姓的生活越来越好(这个我不知道)。在下一个阶段,如果经济增长停滞甚至倒退,实际上现在中国经济已经在停滞倒退,习*近*平和共产党将如何寻找下一个执政合法性?他们会以祖国统一作为借口吗?

吴国光:[00:44:42]其实合法性这个概念在政治里边是非常模糊的。当然前些年我写了一本书(《权力的剧场:中共党代会的制度运作》)专门讨论这个东西,关于党代会那本书,基本上中心论点就是讨论合法性。

那么我把合法性分为几种,稍微讲得理论一点把问题讲清楚。一种合法性,我把它叫做"参与性合法性"。我们在美国这样一个民主制度下,你去参与了投票,是另外的你没选那个人当选。但是因为你参与了投票,你也承认它的合法性,这叫参与性合法性。

还有一个,我就把它叫做"认可性的合法性"。你投的这个人,他选上了。他的合法性非常强。第二个合法性非常强,因为你参与了这过程,而且你想要的这个人当选了。那么第一种(参与性合法性)呢,是民主制度下特有,就是我虽然没有选这个人,但是我也认了。这样这个民主制度还能运作,这个合法性就弱一点。

第三个合法性,就是非民主制度下,这个人我们都不想要他,但是没有人起来反抗。我把这个叫做"顺从性的合法性"啊。因为起来反抗成本很高,我们就认了。这个合法性的概念来自什么呢?其实台湾把它翻译成"认受性"啊:你认了,你受了,那你就认受了。

其实经济发展,所谓"绩效性的合法性",是一个虚假的合法性概念。为什么呢?因为合法性的概念讲的是,为什么这个人坐在这个位子上,为什么习*近*平当中国的第一把手这个问题。你说,习*近*平之所以是第一把手是他把经济搞得很好。你上了台以后才搞得很好,好和不好都你上台以后的事情。这就把问题完全颠倒过来了。合法性讲的是,凭什么你拿中国的最高权力,你说是因为我拿到了权力以后做得很好,所以就是我。这个完全把逻辑搞反了。但是刚才讲因为我们没有一个选择的可能,我们最后实际上是用绩效性的合法性。

这个顺从性的合法性到底有多高程度?他给你一个经济上发财的机会,你顺从的可能性就更高,你不造反的可能性就更高,顺从性就更高了。但其实,你可以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顺从。

在经济发展这样一个进入下坡路的情况下,中国民众的不满一定是越来越增加。那么增加到什么程度可以威胁到政权的合法性,危及到习*近*平个人领导人的合法性?这个要看你是不是采取反抗的行动。如果你没有采取反抗的行动,还是顺从性的合法性,你内心一万个不满,一百万匹草泥马跑过,完全无损于习*近*平的毫毛。

不要说我们老百姓,就是那些精英(袁莉:政治精英),我刚才讲了,你认为他们高兴吗?他们不高兴!不高兴,so what(那又怎样)?他不高兴,你得受着。这就叫认受性啊!习*近*平的认受性就在这里了。

所以,根本的问题就是你有没有把意愿表达出来。但是我讲这个话,经常会——我怀疑那种人是五毛啊——(被)说:你在外国站着说话不腰疼!鼓励我们(在)中国上街。我没有这个意思。其实反抗的渠道非常多,我们有机会再讨论那个。

袁莉:[00:48:56]最后再问一个问题:大家想问一下,习*近*平已经是chairman for life(终身制主席),您说的准终身制。那他也面临着继承人问题,中国会转成世袭制吗?

吴国光:[00:49:21]我就讲一下普遍的东亚经验吧。你们告诉我东亚专制极权下,除了军事政变、军人独裁之外,有没有另外的方式解决它这样一个权力继承?北韩,已经金三儿了,一、二、三,已经到三了。而且金三儿那么年轻就上去,(袁莉:28岁。)大家都不看好他,原来以为他的智商和习*近*平差不多,没想到人家高多了。然后,台湾在民主化以前,蒋家也是这样。新加坡还不是一个典型的独裁,有一点小小的民主因素。至少到现在以前,从李光耀李显龙,也是世袭制。毛泽东之所以没有搞成世袭制,是因为——

袁莉:[00:50:30]蛋炒饭。

吴国光:[00:50:32]对,蛋炒饭以后应该成为中国的国饭。所以,你没有看到他们有另外的方式能够来解决。当然也可以讲,那么在毛之后,中国共产党也发展了一些解决传承问题的一些办法。但是实际上我们看到这些办法已经被习*近*平全都打破了。隔代选接班人已经不能成立,胡春华早就被他踢到一边去了。他自己选接班人,根本就不想选。

所以到他选接班人的那一天,他是怎么个选法?他即使选了一个接班人,是不是像台湾和新加坡那样,实际上是要搞一个二传手、世袭制——从蒋介石蒋经国,中间经过一个别的一把手;然后,李光耀到李显龙,中间也经过一个——你都不知道。从刚才这些经验来看,很可能习*近*平就是很愿意搞一个世袭制。

当然在今天21世纪的世界上还这么想,确实是有点不知今日何日。但是你要知道,我们生活在21世纪的20年代,咱们不知道习*近*平生活在什么年代。习*近*平可能还生活在秦始皇那个皇陵年代呢。你并不知道他脑子里都装些什么东西?刚才(许成钢教授访谈里)讲"土办法""穷办法",他当年在陕北当大队书记,搞沼气池,就是在大粪缸里让他们弄个气,他这个是个很好的经验。我相信这个模式还在他的脑子里,他一想"土办法",他就想到这些东西了。

所以我觉得,习*近*平,其实替他想一想,可能除了搞世袭制也没有别的办法。很可能下边一个人,即使他当年作为一个小乖乖被选上来的,也没有多大能力,尊老爱幼这么一个能力上来以后,没想到是一个白眼狼。把江泽民的人搞成那个样子。习*近*平自己都会想,我今天看你蔡奇很乖,某某人很乖,谁知道你上来会干什么事啊?习*近*平知道自己不得人心,收拾习*近*平就是最好得人心的办法。你想想习*近*平乐意吗?

袁莉:[00:53:19]他无法信任任何人。

吴国光:[00:53:21]独裁者其实总是自己给自己制造难题。我总是讲,刚才其实成钢教授也讲到,一个庞大、权力无边的东西,谁也治不了它,最后一定它自己治自己的,它要发疯的。

我唯一其实担心的就是袁世凯当年称帝的时候,第一,中国各地都起来反对他这个力量。当习*近*平,比如说十年以后搞世袭,我们中国还有没有这个力量各地都起来说,我坚决反对这样一套搞帝制的东西——这一条是唯一能指望的。第二条不能指望,第二条是什么呢?袁世凯觉得很羞愧,就算了,不做了。最后羞愧而死。我绝对不对习*近*平抱这个希望。

袁莉:[00:54:33]我们最后一个问题是我的问题,也是听众的问题,在政权治理能力下降,经济也非常不好,社会又大面积崩溃的情况下,普通的中国人可以做什么?您有一些触及到,但是我跟大家再讲。

吴国光:[00:54:53]和袁莉咱们以前也讨论过多次。咱们的讨论以后,我是不断地在想这个问题,昨天我们大家在一起也讨论这个问题。今天我不讲政治上的一些东西,我就想讲,我觉得我们每个人应该有一个非共产党的体制、文化、价值和一切的resocialization(再社会化)。所谓socialization(社会化),就是你接受社会价值,在你成长过程中接受这套东西。那么我们如果每个人——其实这个都是内心的活动,你在海外我们可以这么做,在中国也可以这么做——你就反省一下,到底我对现在这个东西有什么东西不喜欢,那我在这个点上一定就不这么做。

我个人实际上多年在做这种反省。我们是在毛时代成长起来的,然后1980年代加入体制去做事情。我就不断地在想,我为什么和这个政权、这个体制没有办法compatible(兼容)?我不喜欢它什么?

当然我不喜欢它政治专制,但是政治专制一定体现为日常做事的各种各样的方式,很多的细节。所以,我就老讲共产党是个极权主义,所谓极权就是它把你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控制,都用它的方式来塑造。

因此我们对它的反抗也是可以从方方面面,每一个角落开始。我不一定现在就直接站到街上去和这个政权直接面对。这个时机没有来以前,你可能做不到。而且,你如果不做那些方方面面、更广泛基础上的反省和重塑自己,即使共产党政权被推翻了,可能再建立的也是一个类似的政权,这就像中国皇朝更替一样。

如果我们每个人都反省自己,就说我绝对不喜欢共产党,因此我也绝对不这么做。包括我讲如果你觉得你的美学价值观还是那种极其宏大、整齐,我觉得你就可以反省一下。还有刚才思磐讲的非常好。我作为一个山东的男性好好反省。实际上呢,我这么多年一直都在反省,但是反省的成绩如何?要太太打分了。还有我们日常的社交,比如说大家到一起吃饭等等方方面面。我们对孩子——你看很多包括海外的华人家庭,父母一代和孩子一代都有矛盾,有的是相当的尖锐。那我想,我们不能要求孩子去改变。我认为我们作为父母的应该去反省,我们是不是中国的几千年专制和我们山东人所作孽的父权主义,再加上共产党的这套东西(导致的)。我们应该从每一个方面都去反省这个东西。

那你自己的生活当中,什么东西你觉得最难以忍受,你就先从这个开始。比如像上午林老师讲到他讲文学作品,一定是放开学生让学生去思想的。我也是当老师的时候,讲课的时候我给学生讲,如果你写的paper(论文)和我的观点是完全一致的,估计我最多能给你一个A-。因为你可能提供了很多很好的证据把观点论证了,但是我觉得你可能缺少批判性的思维。如果你写了一个针锋相对地批判我的,而且你有足够的evidence(证据),那我给你不只是A,很可能是个A+。为什么我要这个呢?我不是故作姿态,我就是在反省啊。我在中国最不喜欢就是你领导让你一就是一。我说不是一啊,是一点零一,他都说你不许。

我想我们在所有的日常生活方面,如果每个人都反省,都改变,我们中国的老百姓、民众、公民不再是中国共产党想要的那种公民了,那我们中国就有希望——这是我最想跟大家说。

袁莉:[00:59:46]哇,太好了。谢谢吴老师。

责任编辑: 李广松  来源:不明白播客 转载请注明作者、出处並保持完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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