吕德文:形式主义折腾得基层已经无法干正事了 * 阿波罗新闻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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吕德文:形式主义折腾得基层已经无法干正事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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比方说,耕地“进出平衡”在基层的执行,明显不符合实际,制造混乱,但没人敢说。一些生态环保的问题,也明显在折腾,也不敢说。某地有个起火点被上级遥感到了,打电话要求地方上处理。但很不幸,又出了一个,上级发怒了,说这个地方的领导还能不能守住生态环保“红线“,这可把地方吓得半死。

于是乎,各地每年都要搞秸秆禁烧,花了大量时间和人力物力严防死守,真是劳民伤财。

某地发了一个禁止干部吃喝的文件,结果搞得风声鹤唳,基层干部连正常聚餐都不敢了。事实上,乡干部在村里干工作,在群众家里吃个便饭,群众其实很高兴。很多事情,给群众面子才能把做好。干群之间连饭都不能吃了,还讲什么群众路线呢?

但基层干部都懂政治,都不想在这个时候背一个“顶风作案”的帽子。干脆就不吃了呗,现如今谁还缺吃缺喝啊?

06

技术霸权

这些年,基层已经被陷入了技术牢笼中了,做任何事情,上级都给你一套程序,一套系统,你就得照着这些技术设定工作。基层其实就是填表员,被系统控制的零件,工作是不可能有主动性的了。

越来越多的部门依赖于现代技术,其目的无一例外都是为了更好得监督和控制基层。国土、生态、林业、环保等部门,都用上了卫星监测技术,是不是发一个图斑让基层去整改。图斑真是有图有真相,容不得基层狡辩。基层只有照着做的份。

但上级就不想一想,这些图斑所揭示的所谓真相,是需要解释的。不同层级,不同地方,解释很不一样。不容解释,已经成了技术治理的最大特点。而上下级之间一旦失去了解释沟通,也就失去了民主。

很多部门依赖于技术,其实是懒政。因为技术代替了具体的行政工作,这些部门完全可以依赖于第三方去操作,基层已经是傀儡。乃至于,很多基层为了避免被技术霸凌,干脆攻关第三方算了。

第三方掌握技术,代替上级拥有实际权力,进而有了和基层做交易的能力。基层到处都是第三方,这也算如今基层治理的一大奇观。

07

唯利是图

基层治理差不多唯利是图了。其中最重要的表现是,一切工作都围绕着项目转。几乎每个县都把重大项目放到最重要的位置,每个县级领导得领衔一个项目,每月都要检查进度。

招商引资、争资跑项仍然是各地党委政府的中心工作。很多项目明显不合理,浪费钱财,但还是要搞。原因在于,项目是否有用不重要,重要的是做项目本身就是意义。

有了项目,于公有利于地方经济社会发展,于私则有明确利益,地方领导和干部群众都可以围绕项目,获得相应的利益。有了项目,哪怕是村干部也有利可图,至少可以承包一点小工程,成为地方能人。

但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,最好别干。现如今,各地都有一点社会危机,只是表现不一样而已。有些地方有高价彩礼,有些地方光棍很多,有些地方养老不乐观,有些地方人情负担重,有些地方赌博成风,有些地方还有地下教会泛滥,这些事,又不能创造价值,还可能引发群众上访。

群众工作最麻烦,还是少干为好。装不知道最好。

08

以点“代”面

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每个地方都把创特色放在至关重要的位置。于是乎,各地都在开展俗称“拉练”“赛马”的工作机制,每个季度或每半年,县领导带着各部门和乡镇主要领导,浩浩荡荡到各个地方看点,现场评比,现场打分。优秀的奖励50万,100万项目经费,表现差的上台做表态发言。

为了吸引领导的注意力,各地都在想方设法造点,各地普遍把具有试验性的示范点,变成了展演性的典型。示范点的目的要让别的地方学习,可复制,可推广;但展演性的典型,最大目标是无可超越。如果让人一下子就复制去了,那还搞什么搞呢?

最简单的造点就是砸钱。每个县,每个乡镇都要造出一两个点出来,让领导来了可以看。因此,选点很重要。得选一个有点基础的,交通方便,但又不能太好的地方。如果一个地方本来就很好了,就没啥创新的价值。如果一个地方一点基础都没有,代价太大,没那么多时间精力来搞。如果那个地方太过偏僻了,领导受不了车马劳顿。

因此,现在的基层工作,指望以点带面是不可能的。任何工作,基本上都是以点“代”面,把点弄好了,其他地方普普通通就算了。

所以,一个县里面,有些村早就过上了现代化的生活,但大多数村庄,则还处于初级阶段。群众也很现实,评价一个村干部是不是有能力,就看他能不能搞项目。要是自己的村一不小心成了“点”,那真是天选之子。

只可惜,很多“点”,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。砸了那么多钱下去,谁买单呢?因此,往往是,越是光鲜亮丽的村庄,负债就越多。

09

精准依赖

现如今,很多上级部门像是中了“精准”的毒,做什么事都要求精准,恨不的数字要精确到小数点的多少位。比如,广大中西部地区的工作是防止规模性返贫,但这在基层,什么是规模性?大家不知道。

站在任何一级领导的角度,对“规模性”的理解都是最好一个都没有。因为,如果一村有一个返贫,一个乡镇可能就有十几二十个,一个县就有几百个。一个不算规模性返贫,那几百个算不算?县委书记没把握,所以干脆就一个都不允许。

但要做到一个都不允许,工作量就实在太大。于是乎,对返贫的监测,就很是全面而无用。但凡是有人车祸了,有孩子上大学了,有人住院了,都是所谓的风险点。只要有风险点,村干部和驻村干部就得一个个去调查,填表,无尽繁琐,无尽折腾。

在基层,往往工作要求越精准,结果一定是越不精准。因为,基层本来就是模糊性的社会。哪个村民家情况怎样,有没有返贫风险,村干部怎么会不知道呢?有风险,村干部主动报告不就完了?如果村干部不作为,群众举报不久得了?犯得着一个个信息提示么?结果是,花费了无尽的人力物力,反倒是起了副作用。

“精准治理”这个毒,必须拔掉。辅助精准的技术和制度设计,最好都废除,回归到群众工作的本质就行了。上级还是少用各种系统,慎用卫星图斑,让驻村工作队早点回自己单位上班。

要相信群众,他们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好。我在基层调研,一位乡组织委员说,有个村有四个村干部,这四个村干部的素质都可以担任村支书,能力超强。但就这样的村,还派了三个驻村干部,有必要么?

10

包办代替

基层俨然成了群众的“保姆”,不仅要时刻提醒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了,还经常着急忙慌包办代替。久而久之,少数群众已经形成了等靠要思想。

现如今,很多地方搞公益事业,让群众自己参与出钱出力是不可能的了。基层的干部和群众似乎都习惯了,搞任何一件事,最好有项目。如果没有项目,就搞不了。从来就不想想,自己的事自己处理,不就完了么。

搞人居环境治理,政府比群众还着急。人家都不在乎自己的生活环境脏乱差,但基层政府在乎。为了保持清洁,各村都雇佣了专职保洁员。保洁俨然成了各村最大一笔开支,这也是奇了怪了。

由于搞了精准扶贫,政府似乎也不允许有懒人存在了,非要给他们安排一个公益性岗位之类的。人家都不愿意脱贫致富,着急什么呢?

城市社区也一样,什么事都要等街道社区去做,楼道堵塞、安装电梯、环境卫生,似乎都成了社区治理的难题。几乎每一项工作要做下来,背后都是依靠政府财政支持。

疫情防控过后,每个社区都有了下沉单位。这些下沉单位,俨然成了“帮扶工作队”,其最大任务就是链接资源给小区办好事。

无论是城市,还是农村,群众都形成了一个固有观念,“帮扶”就是给钱给项目,要是没有,就不给好脸色看。连工作队也形成了自觉,要是没资源带下去,也就不好意思往基层跑。

责任编辑: 李广松  来源:思想者书店 转载请注明作者、出处並保持完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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