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安门母亲在“六四”惨案二十周年祭文中说:他们(死难者)在二十年前的六月三日夜晚,在最危险的时刻奔向了最危险的地方。他们之中的很多人是在木樨地阻挡戒严部队向天安门方向进军时,被密集的枪弹射杀的;有很多人是在东单和西单路口与军队的对峙中饮弹倒地的;还有一些人是在大屠杀现场抢救伤员、同军队抢夺同 伴尸体时被打死的;还有一些大学生是在和平撤出天安门广场时,在六部口被从身后开过来的坦克活活碾死的……
天安门母亲张先玲:“提起二十年前那个恐怖的屠杀之夜,我心中仍止不住的振颤,那锥心裂骨的丧子之痛,将伴随我一生……”
六月三日晚十一点多钟,王楠已回到他住的另外一座楼上,我们正准备躺下休息;突然一阵清脆的类似鞭炮的响声划破夜空,“开枪了!”我的丈夫惊呼。我马上反应是:“不可能!”紧接着一串串枪声、救护车的笛声、人群口号声交织成一片。我绝对不相信共产党会向手无寸铁的学生和市民开枪!直到有朋友来电话,叙述她目睹的木樨地屠杀现场,我才突然想起王楠!
六月四日凌晨,我推开王楠房门,看见桌上留一张字条:“我去找同学了。六、三。”直到下午他都没回来,也没有电话。一向镇静的我此时心乱如麻,失声痛哭。亲友们分头去了二十四家医院也未找到王楠的遗体。直到十四日,接到月坛中学电话,让我去护国寺中医院辨认一具无名尸,是从天安门西侧二十八中学门前挖出来的,从服装和体貌特征辨认,肯定是王楠。
一周内我满头黑发长出一丛丛白色,失去孩子的母亲,心中的悲愤无法形容。那时,王楠正在月坛中学读高二。他生性活泼,热情爽朗,又热中于公益事务,乐于助人。六月三日晚,他正是怀着“要把历史镜头真实地记录下来”的愿望,带着相机骑车离家直奔天安门的。在南长街,当戒严部队开着枪过来时,他冲出去照相,接着便中弹倒下了。
当时有群众冲上去抢救,戒严部队不准。两点多钟,一个志愿医疗队发现王楠倒在路边,深度昏迷,但尚有微弱体温和心跳,便想将他抬离现场去医院抢救。又遭军队拒绝。医生给王楠包扎伤口,做人工呼吸,但毕竟血流得太多,到凌晨三点半,王楠的生命终止。五点多,戒严部队赶走学生,警察来“打扫现场”,据说早上七点有卫星启动,会拍下这些尸体。因此为了让官方媒体放心编造“天安门广场没开一枪,没死一人”的谎言而“埋尸灭迹”。
在半年多的寻找真相过程中,我上百次的叙述着王楠遇难的经过,眼泪都已流干。
后来,了解到很多人被打死打伤,我感悟到这是我们民族的悲剧,国家的耻辱。也不仅是某个人的决策问题,而是这个制度问题。我开始对共产党产生怀疑,对几十年灌入我脑子里的道理产生很多问号。由一个不关心政治懵懵懂懂的愚民慢慢向公民转化,我从一个悲痛的母亲走向寻求正义、讨还公道的公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