刚从哈瓦那回来那阵子,我总跟身边人念叨这地方。真的,你没法一下子说清那感觉。
下了飞机坐出租车往老城区走,路边的房子看得人眼睛都直了。红的、黄的、蓝的,墙皮掉得一块一块的,露出里头斑驳的砖,可偏偏窗户上的铁栏杆雕着花,阳台上爬满了三角梅。司机开的是辆老福特,方向盘磨得发亮,仪表盘指针跳得比心跳还快,轰隆隆穿过街巷时,我总觉得下一秒就得散架——可它偏不,就那么横冲直撞地带着我们穿过时光似的。
头两天净顾着拍那些老爷车了,蓝的雪佛兰、绿的庞蒂亚克,停在殖民风格的拱门下,怎么拍都像电影截图。直到第三天早上,我去街角的小卖部想买瓶可乐。
那小卖部就一张木桌子摆门口,里头货架空了大半。老板是个胖大叔,指了指桌上的玻璃瓶,说就剩这三瓶了。我掏钱的时候,旁边一个老太太递过去几张花花绿绿的票子,换了一小袋白糖,那袋子小得跟咱们装调料的似的。大叔跟我说,这票是配给本上的,每月就那些,白糖、大米、食用油,都得省着用。
后来住民宿的阿姨更实在。有天早上我撞见她在厨房翻柜子,罐子里的咖啡豆就剩个底儿,她叹着气跟我比划,说现在买咖啡豆得去黑市,价格涨得没边儿。她家墙上挂着个老式收音机,掉漆的外壳缠着胶布,她说这玩意儿用了快二十年,修了三次,现在还能响就不错,新的?想都别想。
对了,还有回我想去买支牙膏。走了四条街,三家店的牙膏货架都空着,最后在一家药妆店找到一支,包装都皱巴巴的,还是薄荷味的——我其实不喜欢薄荷味,可总不能不用吧。结账时看收银台后面的小姑娘,脸上抹的胭脂是自己用红花瓣捣的,她说化妆品比牙膏还难买,姑娘们都自己想辙。
说起来也怪,就这么个地方,街上的音乐从没断过。傍晚在 Malecón海边,总有老头老太太抱着吉他弹《Guantanamera》,旁边年轻人跟着跳萨尔萨,光着脚踩在发烫的石板路上,笑得比谁都欢。有次我看到个小男孩,用废弃的铁皮做了个小鼓,蹲在墙角敲得有模有样,路过的人都给他鼓掌。
民宿阿姨家的孩子,书包是用面粉袋改的,洗得发白,可里面的课本包着书皮,写得密密麻麻。她说孩子想当医生,“等以后好了”,她总这么说,说的时候眼睛亮得很。
回来后我总想起那些老爷车,它们跑起来冒着黑烟,零件坏了就用别的东西凑合用,可照样能带你去想去的地方。就像哈瓦那的人,日子过得紧巴,可脸上的笑不是装的。
你说这叫啥?苦中作乐?好像也不全是。或许是他们早就把日子过成了一首歌,就算调子有点跑,也得唱得响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