翻墙向女儿讲述“八九”:我们永不忘记
我生于1983年,“六四”时,还是一个懵懂的孩子。但是,关于六四的记忆却相对较早。
我出生于河南省信阳市的一个村庄,老家的房子是在我出生的那一年建造的。正房是三间瓦房。为了节约成本,房内没有砖墙分割,正厅和主卧之间的隔墙,是以竹子为骨架,麻秆为主材编织而成的。在正厅一侧以报纸覆盖,再贴上一些年画作为装饰,年画的内容通常是一些电视剧的剧照和剧情梗概。
我上小学二三年级时,开始阅读那些报纸。那是80年代末、90年代初的《人民日报》,报纸内容有两大主题:“六四”事件和海湾战争。当然,关于“六四”事件的报道,多数是关于所谓“共和国卫士英勇事迹”的谎言,还有一些抗议欧美干涉和总结经验教训的文章。虽然带有一些疑惑,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无力分辨其中的是非,大体是接受了报纸上的说法。这些谎言就是我关于六四事件的最早记忆。
1989年7月3日,《人民日报》头版,中共中央军委主席邓小平签署命令,授予刘国庚等十烈士“共和国卫士”称号。“共和国卫士”前后共有5批,37人。随着六四成为敏感词,有关“共和国卫士”的相关宣传逐渐淡化。(图片来源:人民日报)
初中阶段,偶尔也听同学提到过,当年坦克开上了北京街头,民众血流成河。当时第一反应是无法相信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情。
等到我上了大学,有一次在同学的电脑上第一次看到了柴玲的访谈,当时的我依然半信半疑。直到2008年前后,我接触到了海外法轮功组织制作的无界浏览软件,登上了Twitter和“天安门母亲”网站,在博客上也看到了李剑芒纪念遇难同学郝致京的文章,才对这一事件有了全面、系统的了解。
“天安门母亲”运动是由六四事件遇害者家属组成的维权团体及其相关活动,主要发起者为六四事件遇害者蒋捷连之母、中国人民大学前哲学系副教授丁子霖,约始于2000年初。(图片来源:“天安门母亲”网站首页截图)
这一时期也是我在思想上全面觉醒的阶段。此前虽然也有因为腐败太过严重而拒绝入党的经历,但是,由于多年的历史、政治方面的毒化教育,对这个国家和政党的罪恶缺乏足够的认识。此时网络信息审查还有很多漏洞,从墙内的个人博客和墙外的众多网站得到的信息刷新了我的三观。
在这一阶段,我做了几件事情:一、通过互联网联系到阳光公益组织,与他们一起探访了北京南站附近的访民,近距离观察了他们的生存状态;二、注册了一个境外邮箱,成为“零八宪章”的第十八批签名者之一;三、通过个人博客转发了一些关于刘晓波的信息,最终导致博客被封;四、向身边的同事传播自由民主的理念,回应寥寥。
《零八宪章》是由宪政学者张祖桦负责起草、刘晓波等人修改并由303位各界人士于2008年12月9日首批签署的一份宣言,呼吁 中共当局改革政治体制,践行民主、共和、宪政等现代政治的基本制度架构。《零八宪章》发表后,刘晓波、刘贤斌等部分起草人被以“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”起诉落狱。2017年,刘晓波在服刑中罹获肝癌医治无效离世。截止2018年,根据“零八宪章”签名整理小组的统计,共计有一万五千多人签署了《零八宪章》。(图片来源:“零八宪章”网站截图)
后来,博客逐渐衰落,“大V”各奔前程,GFW(中国网络防火墙)日渐强大到我已无力翻越,经济的发展让人产生了明天会更好的幻觉。我也离开了北京,定居在南方小城,每天为柴米油盐奔波。但是,每到这一天,我依然会转发这么一张照片“为了自由,向法西斯蒂冲锋!”
作者转发的照片为二战诺曼底登陆的历史影像。(图片来源:网络/作者供图)
2020年以来,逼仄的政治环境、崩溃的经济让我又一次有了翻越GFW的想法。得益于微博上一位博主推荐的代理服务器,我重新连接上了墙外的世界。
我对着YouTube的纪录片和“天安门母亲”网站上的图片,向我的女儿讲述了这一切。在观看捷克民主化进程的视频时,我由“七七宪章”联想到“零八宪章”,由哈维尔联想到刘晓波,由天鹅绒革命联想到“六四”,忍不住悲从中来,怆然涕下。
“白纸运动”被捕者、活动家夏巢川在日内瓦民主人权峰会的发言中说,“他们希望我们忘记。他们希望我们对发生在自己土地上的事情视而不见。最重要的是,他们希望我们生活在恐惧之中。但我们的声音不会被压制。我们的存在永远不会被审查。”
2024年5月,青年活动家夏巢川于“日内瓦人权与民主峰会”上公开讲述自己在“白纸运动”中被拘捕的经历。(图片来源:夏巢川推特账号@karasu_ga_warau)
是的,我们会将他们的罪恶一代代地传下去,我们永不忘记!